【父女代价】(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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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09-20

里无比高大威猛的父亲都不一样,他原来早就已经变老已经开始衰弱。

  现在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裴芙坐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本子。

  她翻出一页纸,借着月光给裴闵展示。

  那页纸上用透明胶带粘了一根线,裴闵定睛去看,听见裴芙说,“这是爷爷衣服上的线。”在遗体火化之前,她看见他的袖口有一根线头,她剪掉了,然后偷偷藏了起来。

  现在她把这个纪念品送给了自己的爸爸,“你想他,就可以看看它。”

  裴闵的手接过那个本子,他看着那根线,眼泪大滴大滴往下落,就连嘴唇都在颤抖。

  他现在只是一个失去了父亲的儿子,在女儿面前看着一根线嚎啕大哭,就像他一直没有长大过。

  其实他这些天哭得很少,他还以为自己哭不出来了。

  原来只是需要一个诱发点,而裴芙触发了他的眼泪。

  裴芙拿了床头柜上的帕子抹了一把脸,又极其粗暴地把裴闵的脸给抹了,裴闵再哭她就再抹,“别哭了,眼睛肿了,爸爸。”

  两个人不知道花了多久才慢慢止住眼泪,裴闵辗转反侧,最后还是抱住了裴芙。她的眼泪好像还在缓慢地往外渗。

  “……睡吧,芙芙。”他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不难过。”

  第四章

  裴闵从公司出来,开了手机,选择性忽略一大堆消息,翻到王姨的电话号码打过去:“喂,王姨,我妈还好吧?”

  “没事,还好……老样子,肯定还是需要一点时间适应的。”那头叹了一口气,语气说不上轻松。

  他站在钢铁森林里抬头看狭窄的灰色天空,那种窒息感又来了。

  剪不断理还乱的悲伤和忧虑从地里长出来,如藤蔓一般缠住他的双腿,让他觉得痛苦不堪。

  还是挣扎着开口:“好,您好好照看她,那边有您我放心……我没事的,这边有短期的阿姨呢,芙芙没事的,我最近有空。”

  离他爸去世已经有两个月了,妈妈却一直没有缓过神来。

  死亡对于当事人来说只是一瞬间的宣判,对身边的亲人来说却是漫长的抽离过程,要怎么把习惯拔除,要怎么适应没有他的生活,没有答案,只能把一切都交给时间。

  裴闵挂了电话,开车去接孩子。

  他在车上调整呼吸,到了学校门口的时候已经神色如常。

  接了裴芙上车,他把后座上摆着的果盒拿到前面,递给裴芙:“先吃点草莓。”

  裴芙开了盒子,先往爸爸嘴里塞了一个,然后自己才开始吃。

  她已经习惯了家里没有王姨的日子,新来的阿姨做菜口味她还不是很适应。

  不过裴闵已经在学了,现在做的东西倒也能吃。

  裴芙现在读四年级,得上乱七八糟的辅导班,转场来不及的时候裴闵就带着盒饭去接她,在车里吃完饭嘴一抹立刻去上课。

  今天晚上上数学,明天晚上是演讲,周末还有美术和钢琴。

  他其实挺佩服裴芙的,因为这些东西都是她自愿去学的,这个崽性格和他还是不一样。

  像裴闵,什么事情都要拖到最后一刻才去干,摆烂大王,但裴芙就是提前十年未雨绸缪的那种。

  他把车停在机构楼下的车位里,把窗户开了,又把饭盒递给她,“吃吧。”

  今天晚上的饭是他自己做的,炖了个藕汤,一个手撕包菜一个肉沫豆角,裴芙用勺子乱七八糟拌了一通囫囵吃了,然后就开始打开书包把老师留的题拿出来再看一次。

  裴闵把碗筷收好了,坐在主驾上看手机,切割工艺他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味儿,打算待会儿再和设计师打个视频,明明还能做得更璀璨一些……又不是追求极致的32面切割,这简简单单的菱形怎么就做不好呢?

  他拿过了ipad看图纸,一看屏幕已经要上课了,偏头叫裴芙,让她收收东西。

  “你是回去还是在这里等我下课?”她扒着窗子问。

  “我要回去一下,有工作。”裴闵把手伸出车窗摸了一下裴芙的脑袋,“待会儿徐姨来接你,这个拿着喝了。”他把袋子里的养乐多抛给她。

  “裴芙。”他叫住那个背影,看着那小姑娘回过头来,“别太发狠了,累了就休息。”裴芙愣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往楼上走了。

  他回家处理工作,到了晚上九点徐姐给他打电话,说没看见裴芙人在哪儿。

  他大惊失色,打裴芙电话也打不通,人呢?

  孩子呢?

  培训机构的老师说看着裴芙走出去了,和平时一样的。

  他们家的车就停在楼下,老师也习惯了就没送下楼。

  裴闵心急如焚,电话还没挂就抓着车钥匙下楼,走到车面前的时候徐姐电话来了:“人在呢,说是笔没墨了,跑到文具店去了。”

  他一颗心落回肚子里,脱了力一屁股坐在地上,才发现自己满背冷汗。

  如果她是个儿子,他根本不会这么上心每天接送,可她是个姑娘。

  这世界上的坏人太多,要怎么严防死守?

  他联想起那些狗日的社会新闻,女孩子可能只是一个疏漏就被人往黑面包车里一塞,卖到什么山旮旯里被人糟践。

  他根本不能想也不敢想,一想就会觉得心肝脾肺都被践踏成泥,破裂、剧痛、窒息。

  裴闵手脚冰凉地坐在轮胎边上,劫后余生的眼泪掉下来。他甚至意识不到自己在哭。他只是在想,没有你,没有你……我怎么活,要我怎么活。

  过了一会儿他撑着身子站起来,腿已经麻了,踉踉跄跄地走到电梯口,想了想却还是留在停车场。

  大概十几分钟那辆雷克萨斯保姆车进来了,裴芙从车上跳下来,她好像一点都不觉得今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大事,对她而言不过是因为买笔耽误了十分钟回家,而丝毫未察这十几分钟里裴闵已经在地狱里走了一遭。

  裴闵那一刻感到一种难言的愤怒,他想发火,想指责她为什么不说一声就走去别的地方,他甚至恨不得动手。

  看见他一张脸紧绷着,裴芙这时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本来轻松欢快的脚步都凝滞了,隔着两米远就不再靠近他。

  裴闵咬了咬后牙槽,对徐姐说可以回家了,她极有眼色地退了,剩下父女两个人在空荡寂静的停车场僵持不下。

  “你知道自己错了吗。”裴闵一凶起来真的可怕,他俯视着裴芙,看着那颗脑袋低下去,“抬头,我在问你话!”

  “我只是去买笔。”她小声说,也觉得委屈。

  “你为什么就不能先和徐姨说一声再去?”他说,“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在找你,以为你丢了!”

  “……”她犟着承受着爸爸的怒气,一言不发,钉在那儿像颗钉子。

  其实裴闵作为一个性格比较大条的父亲,很少发火,尤其是这是个女儿,一般也只是压着性子讲道理。

  这次的怒火让她觉得莫名其妙,她只是离开了十分钟,怎么呢?

  她又不是傻子。

  她抬头想顶嘴,却看见裴闵的眼睛。他背着光,眼睛里却有亮光。那流动的星星点点,是他的眼泪。

  他怎么流眼泪了。

  裴芙牵起他的手,说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她害怕裴闵流泪。

  因为这个世道是不允许男人流泪的,男人在享受性别红利的时候也被要求坚强、无坚不摧。

  可是她的父亲忍无可忍地流露出了他的柔软,一次又一次。

  他的眼泪像一颗一颗碎玻璃扎进小孩的心里,他一抹眼睛说,“你知不知道爸爸有好急?”

  “我他妈以为你被拐了。”

  “你是自己没当过妈妈没有小孩,你怎么晓得当父母的感受?裴芙。”

  裴闵背过身去自顾自地走,按下电梯键,把裴芙扔在身后。

  但是他耳朵还在听,她是不是跟上来了。

  两个人进了电梯,裴芙安静地踩着他的影子跟着他,怯怯地抬头看他一眼。

  她那个眼神让裴闵心里很不是滋味,却又心软。

  他现在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她还是全乎的,没有缺胳膊少腿。

  他叹了一口气,牵起了她的手。

  裴芙紧紧地回握他,他好像没那么气了?

  她于是往他胳膊上贴了贴,跟着他进家门。

  裴闵还变扭着,微波炉里热了牛奶,已经放温了。

  他端给裴芙:“喝了去睡觉。”

  裴芙老老实实端过来小口小口咕噜完了,然后也不要他催就乖乖去刷牙洗脸,换了睡衣往主卧床上一缩。

  他还没有要睡觉的意思,看到她躺自己被窝里,问,“怎么不睡你自己床?”

  裴芙还在察言观色,“想跟你一起睡。”

  裴闵顿了一下,于是洗漱完也早早上了床,只留一盏小夜灯。他躺下看着身边的裴芙,她眼睛皮子还在动,没睡着。

  伸出去的手缩回来了,他轻轻说:“爸爸今天有点凶,是因为真的急了,你懂不懂?”

  “嗯。”裴芙睁开一线眼睛看他,“对不起。”

  “别有下次了,行不行?”裴闵伸手抱她:“我感觉我要死了。”

  我也要死了。裴芙在心里轻轻说,被你凶死了。

  第五章

  人总是在处理别离。裴闵站在天台上抽烟,才多久,三年,他连妈都没了。一样的八月,一样的天气,阴沉沉的,积雨云厚得要命。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在这种事情上变得熟练。后事根据他妈的意思一切从简,只有几个很重要的亲朋好友来了一下,没有大肆操办追悼会。

  裴芙已经长到一米六了,光抽条却不长肉,杵在那儿看起来太纤细了,看起来有点儿惨。

  裴闵走过去,让她回去休息,这儿他来伺候,可她只是安静地摇了摇头。

  白裙子、麻衣、白色的臂环,纸片儿似的,只有一双眼睛是红的。她一年比一年沉默寡言,终于让裴闵也搞不懂她的想法。

  他叹了一口气,跪在裴芙边上,看着妈妈的遗像发呆。

  比起父亲的不辞而别,母亲的虚弱和病痛像是更加缓慢地凌迟,让他有心理准备,也能好好告别。

  他半夜三四点伏在床边,恍恍惚惚感觉母亲的手抚摸着他。她说,闵伢,妈妈走了。

  滴。

  他在床边呆呆坐了很久,久到体温一点一点跟着她一起流逝,然后一身冰冷地摁铃。

  好冷啊,夏天怎么这么冷。

  此刻他看向身旁的裴芙,心想还是要有人送终啊。

  他的芙芙也会像他一样,看着自己的至亲这样离开……她也会了解到这种痛,这一切都像是痛彻心扉的真实预演。

  裴闵的手裹住裴芙的手,那只手小小的,又瘦,握在手里像冷冻的凤爪,可能是殡仪馆里头冷气太足。

  他忍不住问,芙芙你冷不冷,空调可以调的。

  不冷。裴芙摇头。遗体在冰棺里,殡仪馆里开得冷一点也好。

  她想起三年前的夜里,她和父亲在月光下痛哭流涕,那时候爸爸说他还有妈妈,还有崽崽。

  现在爸爸只有她了。

  他们是彼此唯一的至亲,是彼此在这世间最后的港湾与依靠。

  仿佛他们两个是人世间最后的两片浮萍……可是浮萍没有根,万一他们也分开了呢?

  她突然感到一丝彻骨的寂寞和寒凉,不禁打了个寒噤。

  无名的恐慌笼罩了裴芙,这一次发起高烧的人变成了她。

  她在忽冷忽热中头痛欲裂,在被子里捂出一身冷汗。

  裴闵不方便照顾女儿,叫了王姨来给她擦汗。

  他开始厌恶夏天。

  在万物都沐浴在阳光下发亮滚烫的季节,为什么他被一次又一次扔下冰窟?

  三十二岁的他和二十九岁的他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蹲下来,手指搭在眼皮上。

  这下他是孤儿了。他遇到事情也找不了妈妈了。

  “裴闵?”一双高跟鞋在他面前站定,他抬头看,没认出来这女的是谁。挺漂亮的,穿一件剪裁精致的黑色无袖连衣裙,非常素净。

  他站起来,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应付宾客:“您好,请问是?”

  那人微笑了一下,向他递一张名片,是相当厉害的角色,年纪轻轻已经做到CFO,真是人不可貌相。

  “你忘记了,我们以前见过的。”

  裴闵总觉得这句话耳熟,这位庄辛仪小姐……他脑子里电光火石一闪,同时听见她说:“我爸爸是……”

  “庄叔叔啊。”裴闵笑了一下,算是常来他家的老交情了,和这位庄小姐大概也是以前吃席的时候见过。

  “是。”她眼睛温柔地弯起来:“他现在在北京那边的医院做术后疗养,只能让我代他过来。”

  老混球。

  他心里吐槽,不就是年轻的时候暗恋他妈吗。

  面上还是表现得非常感动,连连称谢,一路关心叔叔现在身体如何,手里亲自给庄辛仪倒了茶水,“小心烫。”

  裴芙从休息间里走出来,揭开额头上的帕子。

  她没忘了礼节,要跪在蒲团上拜谢来宾。

  而庄辛仪伸手托住她,“身体是不是不舒服?脸色看起来好虚弱。”她温柔极了,手轻轻贴住裴芙的额头,“你都长这么大了,时间过得好快。”

  裴芙烧的视线都有些不清晰,却努力看清了庄辛仪的脸。

  她很少受到这个年龄段的女性的亲密关怀,那双手柔柔地贴上来的时候,有一种母亲的感觉。

  她突然变得脆弱,一滴眼泪砸在庄辛仪手背上,她泛着鼻音,说,“是……我是,芙芙。”然后腿一软差点又跪下去。

  “芙芙……!”庄辛仪想要扶住她,却被裴闵抢了先。

  他抱起裴芙,轻声教育她:“你出来做什么,烧成这个样子就好好躺着……”又把她扛回里间。

  裴芙哼哼唧唧,再次被他裹成大粽子扔在那张窄床上了。

  “好好躺着,退烧了再说,外边爸爸跪,用不着你,嗯?听话。”

  裴芙的眼泪也被他揩掉,望着他懵懵懂懂地点头,乖乖把眼睛闭上了。

  “不好意思。”裴闵出来对着庄辛仪说,“孩子烧得厉害……打击太大了。”

  庄辛仪笑了笑,她的温柔总是那么恰到好处,让人觉得很舒服:“你一个人带她也很不容易。”

  “她蛮懂事的。”裴闵习惯性想抽根烟,却因为身边的女人顿了一下。

  “你随意,”庄辛仪说,“我也得告辞了,工作上走不开,不然还能留在这儿帮帮你。”

  她最后鞠了个躬,对着裴闵说了句节哀,才踩着高跟鞋走了。

  裴闵看着她走向一辆宾利,司机为她开了门,她上车的时候目光远远地同他交汇,裴闵心里一滞,一种敏锐的直觉——他和她必然得有一段。

  他望向面前的遗照,心里对她说,妈,你看你的追求者,现在派出了他的女儿攻略我来了。

  “怎么样?”庄辛仪在车里接通电话,那头庄老先生问她:“他们还好吗?”

  “就裴闵和他那个女儿,没别人。”庄辛仪把那磨脚的高跟鞋脱了,光脚踩在座椅上,“看起来怪可怜的,芙芙还在发烧呢。”

  “唉。”庄先生叹了一口气,过了一阵子又问:“你看裴闵怎么样?”

  “就那样,长得还可以,性格应该还行,比以前成熟很多了。”庄辛仪眼珠子转了一下:“你真想把我和他凑一对啊?”

  “你都三十了,也该考虑一下了,裴闵除了有个女儿,其他条件也不错嘛……”

  “再说吧,我这边来事了。”庄辛仪电话一挂,翻了个白眼。她脑袋里回想起那个小姑娘,忍不住长叹一声。

  庄辛仪低头,左手手指抚摸上右手的手背,觉得手上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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