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集 汉国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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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3

p;  石蛮子喝着水,对他的话毫无反应。

    卢景厉声道:“初九那天,你是在上汤的长兴脚店吧?”

    石蛮子拿瓢的手晃了一下。

    程宗扬暗暗松了口气,他还担心石蛮子语言不通,连卢五哥说的什么都听不 懂那就麻烦了。

    卢景摆出恶狠狠的样子道:“我们是南城武馆的!那天我们武馆的杜拳师跟 你都住的通铺,难道装作不认识吗?”

    石蛮子放下水瓢,垂着手一言不发。

    “杜兄弟原本回乡成亲,带了一对玉环作聘礼。谁知回去才发觉被人打碎了 一只!是不是你干的?”

    石蛮子低着头,沾在胡髭上的水一滴一滴掉落下来,也没有抹拭。

    卢景放缓口气,“杜兄弟说,那天通铺有八个人,也不一定就是你弄坏的。 只不过他也记不清当日在通铺的都是些什么人,所以来问问你。杜兄弟记得那天 有个书生,对不对?”

    石蛮子一动不动,没有应是,也没有说不是。

    “脚夫一共三名,你、牛老四、牛老七,对不对?”

    石蛮子默不作声。

    “剩下三个人,有一个拉琴的老头……”

    石蛮子抬起脸,用生涩而怪异的语调道:“胡……琴。是胡……琴……”

    ……

    马车上,程宗扬悻悻道:“那蛮子竟然不会说汉话,难怪只能当脚夫呢。”

    卢景一拳擂在掌心,“原来是拉胡琴的老头,我竟然没想到!”

    “拉琴的老头——这个不是咱们早就知道了吗?”

    “是胡琴。你还记得杜怀说的吗?那老头连琴都摔坏了——”

    卢景沉声道: “洛都会拉胡琴的不多,能修的更少。整个洛都,只有一家店舖是做胡琴的。”

    “在什么地方?”

    “金市!”

    两人随即赶到金市,却扑了个空,那家乐行的人都被公卿之家召去演奏,今 天没有开张。

    卢景道:“去找牛家兄弟。”

    “又不急在一天。”

    程宗扬道:“跟着你跑了两天,别说观赏洛都的景色, 连喘口气的工夫都没有。今天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干脆你也别回寓处,咱们 都到鹏翼社,今晚一起聚聚。”

    此时出发,到伊阙也是半夜,想找两名脚夫,还要等到天明。对此卢景也不 反对,两人信步往鹏翼社所在的通商里走去。

    此时正值酉初,各处官署开始退衙,街上冠盖云集,热闹无比。洛都的热闹 与临安也大不相同,临安的热闹更贴近市井民众,处处透着平民百姓的喧闹、热 情和混乱,走在街上,两旁的叫卖声不绝于耳,人流摩肩接踵,熙熙攘攘。以前 程宗扬看古装片,官员出行举着“肃静、回避”的牌子,觉得这些官员太讲威风 排场,在临安街头才知道那不是摆架子,而是现实需求,如果不举牌子,就是贾 师宪都走不动。

    洛都的热闹则是另外一种。街上的人流丝毫不比临安少,但秩序井然。街上 行驶的都是有品秩的车乘,拉车的马匹最少也有两匹,多的有四匹,奔驶时四匹 马并驾齐驱,连步伐也被驭手操控得整齐划一。车厢大都是敞开式的,后部装着 曲柄盖伞,黑漆的车身绘着朱红的云纹,车上的官员头戴高冠,极具威仪。

    出行的贵族声势更为惊人,程宗扬就看到一队车骑,前面是近百名持戈带甲 的骑手,然后是两列携弓的骑射手,接着是簇拥在马车旁的数十名亲卫、门客, 后面是两排长长的仆役、侍女队伍,捧着形形色色的漆盒器皿步行跟随。数个队 伍绵延一里多长,沿途的官员、行人纷纷避让。

    这等声势排场,比皇帝出巡也差不了多少,如果不是旗上大大的“孙”字, 程宗扬还以为天子从宫里出来了。

    “这家排场够大的,姓孙……”

    程宗扬原本准备先去太泉古阵,然后到建康 找云如瑶,来汉国纯属意外,根本没有来得及对汉国朝野做一番了解,这会儿想 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汉国有哪位姓孙的贵族,问道:“什么人?”

    “湖阳君。”

    虽然没有做功课,程宗扬也知道汉国的封君与秦国、昭南不同,汉国贵族男 为列侯,女为封君。这样的车仗簇拥的竟然是个女子,让程宗扬更意外了。

    “是宗室的公主?可为什么姓孙呢?”

    “听说过吕家吗?”

    “当然听过,后族啊。”

    “湖阳君是吕冀的妻姊。这么说你就明白了——吕家是刘家的外戚,孙家是 吕家的外戚。”

    程宗扬一脸的不可思议,汉国的外戚飞扬跋扈自己很早就听说过,可隔着几 千年的历史,只当故事看了。直到亲眼看见吕家姻亲的一个女子都有如此排场, 他才知道吕家的地位该是如何显赫——吕家不仅仅是外戚,而且是世代外戚。汉 国一向有太后听政的制度,论起实际执政的时间,吕家只怕不比帝室差多少。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迎着湖阳君的车仗驰来,车上立着一个身穿黑色袍服的 男子。他一扯缰绳,马车打横拦在道路正中,然后跃下马车,昂然朝湖阳君的车 仗走去。

    车仗前方的甲士赶来想拿下这个胆大包天的浑人,但看清的他的模样,立刻 都收敛了气焰。

    那男子扬声道:“洛都城门令董宣,求见湖阳君。”

    第七章

    车仗一阵骚动,接着骑手朝两边退开,湖阳君的车驾缓缓上前。湖阳君的马 车是一辆双辕四轮的大车,装饰着白玉、象牙、孔雀翎毛,车帘用数以千计的珍 珠串成,连车前的驭手也穿着华丽的锦衣。

    一只纤纤玉手挑开车帘,用金钩挂住,然后跪在一旁,却是车内的婢女,里 面一个盛装的妖艳女子才是湖阳君。

    湖阳君露出浅浅的笑意,柔声道:“原来是洛都的卧虎董令。不知董令当街 拦住本君的车驾,是为何事?”

    董宣朗声道:“三日前,有人光天化日之下,在伊阙关前行凶杀人,死者是 轵县杨氏族人。”

    湖阳君叹息道:“此事本君也听说过。双方互有仇怨,在关前斗殴,致死人 命。”

    董宣打断她,“非是斗殴,而是行刺。”

    湖阳君笑容不改,“本君听说乃是互相殴击。”

    “当时关前目击者不下百人,本令逐一问过,众口一辞,都称是凶徒突然行 刺,杀死杨某。”

    湖阳君收起笑容,淡淡道:“董令既然如此说,那就是行刺好了。”

    “行刺的凶手当场被逮,眼下已在狱中。”

    湖阳君冷着脸道:“做得好。董令又立一番功劳,想来要不了多久就能加官 进爵。董令拦住本君车驾,难道是想听本君的恭喜吗?”

    “不敢。”

    董宣面不改色,“凶手虽然被逮,但董某审理此案时查明,此案 主谋另有其人。”

    湖阳君冷笑道:“凶手已经抓住,居然又攀出主谋。洛都卧虎,名不虚传, 董令果然是酷吏手段。”

    “董某既然受天子之命,巡治一方,自当为天子效力,死而后已。”

    湖阳君怫然道:“董令自许为天子鹰犬,就不把本君放在眼内吗?难道太后 刚刚还政,就有人欺负到我们孙家头上?”

    “本令只知有天子,不知有太后。”

    “好个卧虎!”

    湖阳君沉下脸,“你一个小小的城门令,也敢拦本君车驾? 本君正要入宫拜见太后,无暇听董令的高论。走!”

    “湖阳君尽管入宫,驭手却要留下。”

    湖阳君勃然变色,“董宣!何出此言!”

    董宣喝道:“赵调!你身为主谋,此时还不认罪吗?”

    车前的驭手抬起头,却是一个相貌英俊,气度豪勇的年轻人。

    湖阳君厉声道:“赵调!你听他瞎说什么!快走!”

    说着她夺过皮鞭,朝马 匹抽去。

    董宣一把抓住马辔,手臂犹如铁柱,硬生生勒住迈步的马匹,然后“锵”然 一声,拔出佩刀,斩在脚边的地上。

    赵调推开拉住他的湖阳君,大声道:“杨氏乃世之小人!区区一介小吏,却 以刀笔杀人,陷害当世大侠!天下豪士无不视之如仇!杀之大快人心!”

    董宣冷冷道:“郭解是否冤屈,朝廷自有律令,尔等私自寻仇,当街行凶, 便是死罪!本令且来问你,尔等杀死杨家族人,郭解可曾知晓?是否还有他人指 使尔等?”

    赵调咬牙一笑,“志士行侠,不计生死,深藏功名,我等诛灭几个小人,却 弄得天下皆知,真是羞煞赵调!”

    “既然如此,便下车来,由本令解送入狱。”

    “士可杀不可辱!”

    赵调扯开锦服往车上一扔,露出腰间的佩刀。

    湖阳君扯住他的衣袖,尖声道:“不能去!”

    赵调笑道:“秀儿,且放手,看我当街诛杀卧虎!”

    他轻轻拨开湖阳君的手 指,然后跃下马车,一边叫道:“等我干掉这狗官,记得给我讨个大赦!”

    赵调人在空中,长刀已然出鞘,接着刀光暴起,狂涛般朝董宣卷去。他年轻 不大,刀法却甚是精强,比起吴战威还高出一筹。

    董宣面对刀光毫无惧色,他一手拉着马辔,然后拨刀,只一刀就劈碎了赵调 的刀光,接着刺眼的血光猛然溅起。

    赵调重重跌落在地,喉间鲜血狂涌,已经被斩断喉咙。

    “赵调!”

    湖阳君尖叫着从车上扑下来,抱住赵调的头颈,鲜血一瞬间就染红了她的华 服。

    “赵调主谋行凶,并当街拒捕,如今已被本令当场格杀!”

    说完董宣用一块丝绢抹去刀锋上的血迹,然后收入鞘中,旁若无人地转身登 上马车,驾车离开。

    湖阳君手指哆嗦着抚摸着赵调英俊的面孔,片刻后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接着 放声大哭。她一边痛哭一边扯下华丽的外衣,盖在赵调身上,扯下裙裾,揉成一 团垫在赵调脑后,轻轻放下他的头颅,不顾自己身处长街之上,衣衫不整,就那 样伏在他的屍身上嚎啕痛哭。

    来洛都才几天,程宗扬已经记不清自己见过几次杀人的场面,这一次更猛, 负责缉盗的城门令拦住湖阳君的车驾,当街杀掉了她的驭手——看湖阳君凄惨的 哭状,恐怕还不是驭手这么简单。

    赵调也不是凡人,当街就敢和官员对决,换成宋国那帮文官,当场尿裤子也 不稀奇。也就是汉国文武区分不明显,才有这种比武将也不逊色的文官。前有宁 成,后有董宣,都不是只知读书的文弱书生。

    卢景拿着把黄豆津津有味的吃着,就差没来点酒助兴,“这小子竟然躲到湖 阳君门下,难怪没逮住他。”

    “赵调?你认识?”

    “谁认识他啊。我认识他老大。”

    卢景狠狠咬了颗黄豆,“剧孟。”

    程宗扬想了起来,“你不是来洛都找他的吗?”

    “那孙子躲了。妈的,”

    卢景骂了句粗口,“当年跟他混得太熟,我们兄弟 的手段他都知道,一听说我们来洛都,就钻得没影了。”

    卢景口气中有几分无奈,他本来找剧孟想说清楚,结果剧孟避而不见。有以 往的交情在,也谈不上痛下杀手,只好就这么拖着,看是剧孟把自己熬走,还是 他撑不住自己跳出来。

    “哈哈,”

    卢景幸灾乐祸地笑道:“湖阳君要入宫了。”

    程宗扬抬眼看去,只见湖阳君的盛装华服都已经除下,只剩下里面染血的雪 白纱衣,她合上赵调的眼睛,然后撑起身,不顾自己身上的血迹,一路痛哭着往 宫城奔去,后面的仪仗、婢仆慌忙跟上。

    沉寂片刻之后,街头猛然爆发出一片议论声。湖阳君藏匿元凶,城门令当街 杀人,汉国的外戚与酷吏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番较量,豪侠血染当场,中间又牵扯 到大侠郭解和豪门隐私,这场面实在是太劲爆了。

    程宗扬与卢景趁乱挤出人群,比起刚才一幕,程宗扬更关心另一件事,“我 刚才听说,汉国的太后还政了?”

    “没错。上个月的事。如今天子居南宫,太后居北宫。政事都送入南宫由天 子处置。”

    洛都的宫城有两座,相距七里,分居南北,中间有复道相通,太后和天子各 居一宫,省了不少麻烦。但程宗扬更在意的是天子秉政,年轻气盛的君主,在太 后的阴影下压抑这么多年,以至于连同样有过太后听政经历的宋国官员都敢当着 使节的面嘲笑,如今大权在握,汉国朝廷的格局肯定会有一番变化。

    “汉国的权臣霍子孟呢?还是大司马大将军吗?”

    “霍子孟是辅命大臣,深得太后信任。天子刚刚秉政,轻易不会动他。”

    “金蜜谪呢?”

    “天子一掌权,就把他放出来了,但没有复职,如今赋闲在家。”

    “吕家既然是后族,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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